天纵骄狂 第6节 (第3/3页)
道: “你们这一车奴仆要多少钱?” “什、什么?” 方惊愚道:“我来出钱,将你们这一车與隶买下来。” 與隶们迟钝的眼里忽而泛出蒙蒙亮的光,他们面面相觑。一旁看着的白草关门吏们皆暗自苦笑,方惊愚这小子又善心大作了。瞧他那一叠叠补丁的披风,便知这厮手里从无余俸,微薄的薪俸都拿去办了善事。 “大人,这、这可是玉鸡卫大人要的‘走rou’,他老人家不日便至,醉春园正愁烦没人伺候他呢!” “玉鸡卫又如何?”方惊愚冷冷道,“哪怕是十位仙山卫齐来,我也不惧。” 一个苍老的声音忽而自身后响起,宛若惊雷。 “噢,是么?真是后生可畏!” 刹那间,方惊愚浑身狂震,如遭晴空霹雳,回过头去,却见一位老者正遥遥走来。 那老者身长九尺,熊肩虎背,蜂目豺声,阴影洒下来,身影重如山岳。他着金紵丝衣,衣上有五彩雉纹,腰间系一乳白玉佩,大目尖喙,是一只玉鸡。在他身后,虎贲连绵,雪尘大起。 顷刻间,一种可怖的冱冻仿佛笼罩了白草关。所有门吏与过关行人像被打折了膝盖,齐刷刷地跪了下去,颤声高呼: “恭迎玉鸡卫!” 风雪蔽日,一片肃杀。在一片死寂里,玉鸡卫犹如楔桩,巍然削挺。无数脊背弯拱在他脚边,他迈步走来,步声沉稳撼地,似铿鍧钟鼓。 这便是一人之下,万人之上的仙山卫。众人觳觫着,将额深深埋入雪里。 然而此时除却玉鸡卫之外,仍有一人昂首挺立,身姿如凌霜修竹。 玉鸡卫缓步走来,沟壑遍布的脸庞上嵌着一双熛火似的厉眼。老人看向那持刀而立的缁衣青年,年岁尚轻,着一件补裰过数回的单薄披风,足见其贫窭。然而他的目光不卑不亢,如蛰伏的虎狼。 玉鸡卫笑了。 “小兄弟,老夫听你口气颇大,心气甚高,是个难遇之才。”他开口,回声震得石壁嗡嗡作响。“不知你姓甚名甚?高就何处?” “在下方惊愚,不过一介嵎夷捕吏。” 质人躬身打颤,伏在雪地里咬牙切齿。他没想到那小子品级低微,还这般傲气昂然,敢诈谖自己! “姓方?”玉鸡卫眯眼,“琅玕卫方怀贤是你什么人?” “曾是家父,如今不是了。” “呵呵,不榖昔年曾造访方府,知晓琅玕卫犯下大过,引咎而退,家下却有一子乃不世出之英才,后来那儿曹弃家而去。那莫非就是你么?” “约莫正是在下。” “而这位英才如今欲截老夫要的人,是怎地一回事?” 脚边跪落的人群皆屏住了呼吸。玉鸡卫口气虽听似亲和,却威压十足,而这青年不过是寻常视之,从容裕如。一问一答,好似交戟来回。 方惊愚沉默片刻,开口道:“敢问大人,您需这些奴隶,究竟是为何事?” “也不为什么,不过是要他们来做垫脚的凳儿,可观玩的瓶儿。”老者抚着须,若有所思,忽而阴沉沉一笑,“还有,可骑坐的椅儿。” 方惊愚心中一凉,余光瞥向那群抖抖索索的與隶。他方才看过,这些“走rou”面庞虽脏污,却生得眉眼清秀。他也曾听闻,玉鸡卫好男风,府上嬖童百人,是个色中饿鬼。 他沉默着,却忽觉脸上一凉,不知何时,玉鸡卫粗砺的指腹已似蛇一般爬到了他的颊上。 “方小公子,你这张脸也生得颇不错,像老夫的一位故人,”玉鸡卫低低笑道,眼里射出贪婪的光,“也甚合老夫的意。” 一阵恶寒攀上方惊愚的脊背,他不着痕迹地偏头避开,揖道:“多谢大人抬爱,惊愚虽薪小禄薄,却仍能苟延此命,尚不必往府上谋差。” 老人哈哈大笑,却未放手。“那方小公子又如何作想?你将这些‘走rou’买下,莫非也是要拿去暖床么?” “不。”方惊愚冰冷地道,“我会放他们走。” “走?蓬莱风雪交争,天寒地冻,你放他们走,他们能在何处乞得身衣口食?” “天大地大,何处不可为家?宁做冻死骨,强似笼中雀。” 玉鸡卫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,纵声大笑。风雪里,缁衣青年依旧神色平静无澜。